发表于2024年1月1日《中国新闻周刊》杂志第1123期

费翔，2023年度文化传播人物

获奖理由

他是中国知名的影视明星，横跨影视、歌坛。从春晚舞台上演唱《冬天的一把火》到主演电影《封神三部曲》，他几十年来影响了几代人。从他的作品中，人们可以看到活力和热情，也可以看到思想和智慧。他超越了艺术家的身份标签，成为经典的文化印记。

“叔叔来了！”工作人员还没说完，费翔就躬身行礼，走进了略显狭窄的房间。他穿着干净的白色裤子、白色鞋子和灰色休闲西装。虽然当天没有安排拍摄，但他依然衣着整齐，发型也打理好，只是看上去有些疲惫。 “抱歉，”他用沙哑的声音轻声说道，“我感冒了。”他的声音变得更加迷人。

这是北京长安街一家老式酒店的一间老式会议室。红木色的椭圆形会议桌占据了大部分空间，仿佛在等待一场沉闷的会议。费翔并不介意。他随意地坐在椅子上，背对着门，轻松打破了这一切。这种视觉反差就像他在20世纪80年代闯入中国大陆时所产生的影响一样。

他是一个经常制造对比的人，是新世界的代言人，也是旧世界的入侵者。但他并不热衷于激进的冒险。本质上，他是一个优雅、缓慢、老派的男人。工作人员叫他叔叔，网友叫他爸爸。费翔，这个1987年迷倒众生的男人，在2023年再次名声大噪，一改温柔大叔的身份。在暑期档上映的神话史诗电影《封神榜1》中，他饰演商王殷绶一角。

从夏天到秋天，他陪伴着剧组进行了一场电影史上创纪录的路演。随着路演的进展，网络上不断出现新的热搜和表情包。最著名的就是人们用“生意话”来调侃费翔过于滚滚的中国口音。而他散布在网络上的过去透明、随意的话语也被“考古”发现了。在这个焦虑的时代，他们用一种坚毅安抚人心。

“总有一个结局，

最好能漂亮地结束。”

2023年12月初，费翔从伦敦飞往上海，探望定居上海的母亲，然后飞往北京。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他。今年，费翔是一个被“争抢”的热门人物。

这一切都要从2018年的那个电话说起。当时费翔在伦敦的家里，导演乌尔善从北京打来电话，让他​​看一个剧本。两人曾在2012年合作过《画皮II》，这是费翔时隔多年首次出演电视剧。他打开邮箱，里面躺着《封神三部曲》的三部剧本。一口气读完，他有些喘不过气来，一个念头越来越明显：他要演尹寿。

但乌尔善却什么也没说，也不好意思问：“也许他只是想让我以朋友的身份给剧本提点意见？”当他给乌尔善回电话的时候，乌尔善已经在青岛训练新兵了。演员，告诉他，你可以演银手。击中靶心。

“我立刻跟导演说我愿意。”这是一个“重大决定”，因为三部曲从拍摄到后期制作至少需要五年时间。但这个决定很简单，因为他知道演员的好机会很难得。

2018年本来是费翔准备休息的时候。从1998年开始，他每年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中国巡演，一直持续到2016年。他突然向团队宣布：“叔叔的演出到2018年春节就停止了”。

“当时我的声音还可以，长相也还可以，不会出来吓到观众。但我不能永远这样下去。”他向《中国新闻周刊》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决定，“但我总是要有个结局，最好是漂亮的结局。”

费翔的每一个出场都是完美的。 1987年除夕夜，他一袭红衣登上春晚舞台，闯入千家万户。此前，1982年，他在中国台湾发行了首张专辑《恋》，迅速走红。两岸开放探亲后，费翔觉得可以把听起来舒服、高品质的流行音乐送到大陆，所以他挑选了一些他认为更适合大陆的流行歌曲。他在广州录制并发行了《跨越四海的歌曲》，其中包括《跨越四海的歌曲》。代表作品《冬天的一把火》、《故乡的云》、《烦人的秋风》、《缠绵》等销量已超过百万册。随后，他收到了春晚导演组的邀请。

1986年，《四海歌》热播时，《军港之夜》等具有鲜明民谣色彩、节奏转向抒情或明快的歌曲成为最受欢迎的音乐。但人们也在寻找更新的声音。邓丽君、张明敏以及《霍元甲》、《上海滩》等引进的第一代港剧，成就了粤语歌曲的名曲，并写下了新歌单。 1986年5月，崔健在工人体育馆举行的演唱会上卷起裤腿演唱了《一无所获》，本土摇滚乐由此诞生。到了1987年，最响亮的新声音无疑是费翔。

拥有混血基因、飘逸长发、轻松阳光的费翔出现在镜头前，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来客。当他在台下拥抱、亲吻北京奶奶时，他就成了所有中国人的远亲。就这样，在那个除夕夜，他被视为一个偶像、一个使者，作为一个象征，他牢牢地扎根于1980年代的集体记忆中。

他不仅是一夜走红的幸运儿，事实上，命运齿轮的转动也离不开他自己的参与。进入内地、发行唱片、传播流行音乐完全是他自己的想法。在广州太平洋音像公司录制《跨越四海的歌》时，他亲自担任制作人。内地没有先进设备，他就自己从香港运来。

“这个人在这个时候表演了这首歌，组合起来就成功了。我个人如何看待我当时的立场？我的责任是充当海峡两岸之间的桥梁。”

冬天点燃的火光背后，是更加波澜壮阔的时代之交。 1987年，台湾同胞终于可以去大陆探亲了。此前，费翔住在北京的奶奶联系了定居台北的女儿。他的家人成为了恰逢其时的象征。 “跨越台湾海峡，我是最容易迈出这一步的人。因为我的家人在北京，我出生在台北，而且我是拥有美国护照的华裔美国人，我是最适合这样做的人”。

春晚直播当晚，导演团队里弥漫着焦灼的气氛。首位海峡两岸歌手登上春晚会有风险吗？在那样的氛围中，费翔目光清澈，眼神纯净，不可能不知道时代风云的变迁和个人处境。

“如果我表现得好，那将是一大步；如果我失败了，就会产生负面影响，这将是非常糟糕的。”他说，“我的压力是我代表很多（方面），必须要成功，要把这件事做好。”

“抛开费翔这个词，我是什么？”

在青岛，等待费翔的却是另一种老派生活。

费翔在海边专门为《三部曲》搭建的巨大拍摄基地拍摄了一年半。除了表演之外，他还需要练就超强的身体，以满足人们对商王的想象。当他拍摄饮水池和肉林的著名场景时，他已经保持了一年多的身材。这对于年近60、身体容易肥胖的他来说并不容易，但他很享受和这群人一起工作。 《封神三部曲》的每一个主要场景都要在拍摄前一天排练，大家一起讨论如何表演。在一个每天都在烧钱的剧组里，这已经是相当奢侈了。这绝对是一种老派的拍摄方式，好莱坞不能再这样拍摄了。

“我很喜欢这种老派的方式，如果剧组有预算压力，首先砍掉的就是排练时间。快快快，赶紧穿好衣服，开始拍摄。但真正的创作其实是在拍摄过程中。”表演一定会擦出火花。”

在这个剧组里，有一种他喜欢的缓慢。

春晚一夜爆红、连续三年内地巡演场场爆满、红遍东南亚近十年后，他心里一阵恐慌。他感觉一切都像一场梦。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代的主角。自己的。 “我是谁？我的演技如何？我的歌声有多好……没有人会告诉我真相。”飞快的速度带来了越来越多的混乱，“扔掉飞翔二字。” ，我是什么？

如果他是一名演员，费翔将是他最出名的角色。他决定离开这一切。

费翔消失了。 28岁时，他回到美国，成为了默默无闻的克里斯·菲利普斯。他找到了一位教歌剧的声乐老师，从头开始学习唱歌。然后他去百老汇找工作，拿着简历在音乐公司的走廊里排队，等待面试。

他甚至没有演员工会的工会卡，所以他无法在百老汇寻找角色。恰逢伦敦西区的音乐剧《西贡小姐》即将改编成百老汇，正在向社会公开招募演员。当时，纽约有超过8万名持有工会卡的音乐剧演员。当他得知自己通过考试的那一刻，他第一次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唱歌。虽然只是一个小角色，没有名字，没有独唱。

第四部电影之后，他开始崭露头角。音乐剧《歌剧魅影》和《猫》的作者安德鲁·劳埃德·韦伯计划为其作品举办世界巡演音乐会。费翔被选为四位主唱之一，与莎拉·布莱曼等大牌演员对唱。 2001年，在费翔的推动下，百老汇音乐剧登陆中国。

从舞台回到人间，让他重新获得了重力。他暂停了向上的直线，主动将自己的命运弯成了曲线。在拖延中，他获得了平静和放松，也获得了生命。在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城市，他有更多的时间自由地看表演、听音乐剧，而且他更喜欢看艺术片。

当他看电影时，他总是看到人。 《封神第一部》以豪华视听效果着称，但面对眼花缭乱的科技，他说，“我是老派观众，年纪摆在那儿，主要看人，也挺喜欢的。”对我的表现很满意。”是的，你可以看到角色的变化。”

他对尹寿这个人物的反思也触及了心理和历史的深度。 “尹寿是一个高功能、反社会的人格。”费翔用标准的心理学术语来定位自己的角色。他想到了历史上的一些暴君。 “他们非常专注，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。这么专注的人很少，所以他们很容易说服你，让你动心。”他说，“但是他们也特别可怕。”

“马所见，人所决定”。这句著名的“商言”背后，还有一个比喻：“你所看到的，由我决定”。他改变了影片的第一个场景，在原剧本中，尹守直接杀死了追随尹守多年的反商人苏虎的儿子苏全孝。费翔建议加一个场景给苏洗脑：你一定是我最勇敢的儿子。随后，苏全孝心甘情愿地自杀了。一个充满恐怖和煽动的暴君即将出现。

费翔希望年轻人在观看这部电影时，能够看到尹寿个人魅力背后的可怕野心。 “年轻人很容易被那些很有魅力、似乎很了解自己目标的人领导。年轻人必须有判断能力。”他说道：“希望他们能够设身处地的站在姬发的立场上，找到你。自己。”

“我很幸运能被你喜欢”

电影路演一开始，费翔是唯一观众熟悉的人。 “雪见老师（李雪见饰演姬昌）身体不舒服，不能一直陪在我们身边。至于黄渤（姜子牙饰演），你知道，他暑期有几部新电影，所以我只能身处其中。”他谦虚地解释道。他发挥出远超男主角的责任感，成为精神元老、奶爸。

最后一场路演结束的当晚，年轻人举办了欢送会，疯狂到半夜。队里年纪最大的费翔既不喝酒也不唱歌，坐在一旁陪他们直到演出结束。扮演杨戬的新人演员汐沙觉得自己本来可以缺席，但看来他必须在。 “费老师是我们组的灵魂人物。”席莎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。

看完《封神第一部》的最终版后，费翔认真地告诉乌尔善，有一点做得不够好：英文字幕。他比导演还着急，让他给自己一些时间，自己把字幕完成。于是大明星就成了一名尽职尽责的翻译。当时，海外首映即将在澳大利亚举行，他夜以继日地伏案工作，逐行修改，英文字幕至少改了70%。

当费翔不在中国工作或陪伴母亲在上海时，他住在伦敦和纽约。他深感西方对中国的了解还是太少，他很着急。他觉得《封神1》是一个宣传中国电影和中国文化的绝佳机会，他想尝试一下。

他告诉制片人，这部电影一定要到海外去，我把我所有的时间都给你，要么是中文的，要么是英文的。于是整个下半年，他频繁前往各国出差《封神1》，包括威尼斯、东京、新加坡……，也回到了自己居住的伦敦、纽约。他用自己的国际经验一次又一次地完美掌控场面。

在这个“老钱风格”的男人身上，责任感一直是他个人气质的一部分。春晚走红后，他留在中国大陆发唱片、巡演。用他自己的话说，也是为了满足各方的期望：让歌迷看到，让唱片公司赚钱，让他代表血浓于水的同胞。这种感觉还在继续。

现在，他再次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，一旦回国，他就开始工作模式。他是一个永远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人。

一位全程关注《封神1》路演的工作人员记得，她从来没有见过费翔吃东西。为了节省路演时间，避免上厕所，晚上回到酒店后他只自己吃了一些沙拉。他从不拒绝拍照。有时候，他会带着粉丝到舞台边说：“来吧，让主持人继续主持，我们两个拍个照，拍个自拍照，你走的时候可以给你妈妈看。”家。”他说：“我能被你喜欢，是我的福气。”

阳光的背后，是一个曾经忧伤的少年。他十几岁的时候，姐姐因病去世，父母婚姻破裂，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创伤。世事无常，让他意识到人终究会分离。这不禁让人怀疑，那些孤独和受伤的记忆是否让他更加珍惜温暖。永远很难得到。短暂的邂逅是否足以值得珍惜？

“你问我如何变得温柔，我不知道，”他一边思考一边很慢条斯理地说，“我无法指导别人，我只能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。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尽量把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，你自己很重要，但你也必须客观地考虑整个情况。文化是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，而中国人的传统是一生为他人而活，因为这两种文化是交替存在的。这就是我的观点。你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，你会更好地思考以最真实、最善良的方式生活，这是一个很大的话题，但对我来说太简单了……”

但采访已经超时了。费翔并没有催促他，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困倦的迹象，只是声音因为疲劳而变得越来越低沉。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后，他又热情地打了几声招呼，然后鞠了一躬，走出了房间。自始至终，他让恰当的每一刻都渗透其中，空气也因此变得柔和。夜幕降临，他又完成了一天的工作。

《中国新闻周刊》2024年第1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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